◆余书旗

　　一条柏油马路穿过原红卫机械厂蜿蜒前行。时间尚早，路上的车辆并不是很多，于是，我们四辆结伴而行的电瓶车便格外引人注目。

　　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常常听从大人说起毛家村毛一鹭的故事，但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故事情节，听起来云里雾里的，不知其所云，只是觉得他和汾口镇汪家桥村的汪乔年、赤川口村的余四山一样，都是当官的、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后来又听说，毛家村了不得的人物并不止只有毛一鹭一人，还有好几位读书人也非常有名，在遂安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代远年湮，便逐渐地被人们所淡忘。近几年来，传统文化越来越被人们所重视，那些对社会有过重大影响的历史人物，也被越来越多的后来人所认识。汾口镇毛家村是毛一鹭的家乡，毛一鹭也曾是家乡人的荣耀，家乡人也从没忘记像毛一公、毛一瓒、毛一鹭、毛际可等这些曾经在中国的历史舞台上留下雪泥鸿爪的、给过家乡带来多少荣耀的祖先。于是，这个被誉为“遂安第一村”“进士村”的移民后靠村，凭借党和国家大力弘扬传统文化的东风，“进士馆”的建造也拉开了帷幕。

　　毛家村虽然和我村同属汾口镇，但两村却相距足足11公里路程，尽管路途不算很近，但我的心却早已飞到了毛家村新建的进士馆，本想去年年底一定得去的，不料被一波凶涌的疫情所阻挡而不能成行。心想，过了年是一定要去的，并且还要约几位老同学一起去，又听说还没有正式开馆，便也不敢贸然前往，于是便向汾口镇一中的毛积成老师打听一下。毛老师是毛家村人，他告诉我说：“还没开馆呢，周未我要回毛家的，要么你过来，如来不了，那只能跟书记联系了，只有她有钥匙。”

　　“书记？还是那个叫杨什么的女书记吗？”我努力地回忆着，但始终想不起叫什么名字。

　　“哦对的，叫杨苏华。”

　　“好好！那我自己联系。”我之所以把话说得这么肯定，是因为我去过一次毛家村。那一次不但参观了毛家村文化礼堂、还去过书记的家里。但一起去的人多，又是几年前的事了，她也不一定能记得起我来，但觉得这位女书记很随和的，便打定了主意，直接跟她联系。因此，听毛老师说进士馆暂时是杨书记在照应，原本打退堂鼓的想法便也有了改变。我当即从自己村书记那里要来了杨书记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你好！我是县作家协会的余书旗，宋祁人。我想来参观一下你村里的进士馆，听说还没开馆是吧。”我先报家门，然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没想到杨书记很热情，当即便答应了我的要求，并约好了时间。

　　一座高大宏伟的石牌坊耸立在毛家村的村头上，上书“遂安第一村”“世进士”等字样。什么是“世进士”？这好解释，“世进士”是指有血亲关系的两代或多代人相继进士及第。那么是什么样的历史蕴蓄能让这里戴上“遂安第一村”这顶桂冠呢？这话还得慢慢说。

　　遂安，指的是新安江水库未形成以前的遂安县。遂安县建县历史悠久，公元208年，孙权派遣威武中郎将贺齐平黟、歙，建始新县（淳安）、新定县（遂安）。同时，设新都郡，立郡治于始新县，贺齐为第一任太守。西晋太康元年（280年），改新都郡为新安郡，改新定县为遂安县。

　　遂安县东与淳安县接壤，西至安徽休宁，南毗邻衢县，北与淳安县相连。遂安县的面积不是很大，东西一百二十三里，南北一百二十四里，呈不规则的正方形。那遂安县有多少村落、多少户数与人口呢？据《民国遂安县志》载：“民国四年，编查户口，改区为六，曰城区，东区，南区，西区，北区，西北区。十七年，施行村里制，区仍其旧，编村一百七十七。”又据1990年版的《淳安县志》载：“民国20年，淳安县在第三次户口调查时，编发户帖，逐户统计，并建立出生、死亡、迁徙登记制度。此后，淳安户口才较为翔实。到民国27年，淳遂两县共78643户，374925人。其中淳安47194户，230239人，户均4.9人；遂安31440户，144686人，户均4.6人。”1949年6月1日，遂安县人民政府成立。新中国成立以后，人口急剧增加。1958年10月，经国务院批准，撤销遂安县建制，与淳安县合并。——为何要如此刨根问底？只为引出遂安第一村的一段佳话。

　　杨苏华书记早已在进士馆大门口等着我们。杨书记可是个大忙人，也是的，近一千五百人口的大村，有个大事小情的，都离不开她这个“一肩挑”。这时，杨书记正利用等待我们的这段时间，与在附近施工的民工说着什么。

　　高高的台阶之上，一座徽派建筑敞开着大门，杨书记早已把馆内所有的灯光打开，映入眼帘的高科技设备，让我们这些“老土”不知所措。还好，有杨书记一一操作讲解，这才看出个端倪。

　　杨书记见我驻足于碑拓前许久没有离开，便走过来对我说：“这些石碑有的在水底，有的被泥土埋了，于是我向村里老人先打听位置，等枯水期了，再挖上来的。”

　　“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对眼前的这位女书记很是佩服。

　　“还有放在村委办公楼边上的那些石牌坊，也是我让人从淤泥里挖上来的，有做古董生意的商贩出30万想收购，想都别想，祖宗留下来的，出300万也不卖。”杨书记如数家珍地述说着。

　　“那肯定舍不得呀，多少难得。”我附和着。

　　参观期间，我的老同学郑江北对进士馆的评价，从头到尾只一个好字便概括了全部：“好！好！这进士馆确实是弄得好！”而我则另有想法，等进士馆的布展完善以后正常对外开放的时候，我还会再来一次的，因为这里是了解“遂安第一村”最直接、最系统的窗口。

　　毛家村位于汾口镇东端，踞镇政府所在地约12千米，东边紧邻龙川湾景区。现在的毛家村其实是一个散居的移民后靠村，新建的村落分九个居住点，多建于湖边或山沟。毛家村原先的那些古建筑早已沉入水底，侥幸留在高处的，也早已荡然无存。但毛家村的历史并不会就此而止步，毛家村曾经的辉煌也不会就此湮灭。一大批热爱家乡、热爱传统文化的文学工作者在潜心研究家乡的历史、家乡的人文，淳安县政协文史办原主任余利归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根据余利归对毛家各支《毛氏宗谱》的研究，以及多种文献的佐证，对毛家毛氏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在我国一千多年科举制度的舞台上，毛家毛氏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余利归在《毛家科第名录》一文中，详细选录了从唐代至清代毛家毛氏的读书人在科举制度下的仕途之路。

　　毛家毛氏先后有11名读书人考中进士，有唐代的毛宽、毛芝、毛裕、毛安礼；后唐（五代）的毛宏、毛徹；明代的毛一公、毛一瓒、毛一鹭；清代的毛际可、毛绍睿。取得举人功名的8人中，除了后来又考取进士的毛一瓒、毛一公、毛一鹭、毛际可、毛绍睿5人外，尚有毛诚、毛超伦、毛敬昭3人。而被朝庭征聘和被州府推荐的优秀人才更是多达50多人。这是一组令人震撼、令人敬畏的数字。古代以科举取士之路是十分艰辛的，岂止“十年寒窗”可以了断得了。初中语文课本上的《范进中举》一文，虽然是清代小说家吴敬梓创作的一篇修辞手法极具夸张的讽刺小说，但可以肯定作者这不是无中生有的描述，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举子们自己知道。举子一旦中举，喜极而泣、甚至喜极而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而有部电视剧更是夸张，说范进自20岁开始应考，一直考到54岁，考过二十余次，总是名落孙山。其实这并非夸张之辞，在中国一千多年的科举制度下，这样的读书人大有人在，比如说我的祖先余文慕。

　　余文慕，生于明正统六年（1441年）。他从小命数不好，母亲怀他五月，父余道洪即亡，是叔父余道汝把他视为自子，珍爱有加，抚养成人，长大了，便送入学校读书。明朝天顺三年（1459年），那年余文慕19岁，被县里的公立学校定为廪生，享受固定的奖学金补助。明成化十九年（1483年），余文慕42岁时，被推荐为设在南京的国子监读书。至弘治元年（1488年）完成学业时，他已年届47岁。随后被分配到江西省建昌府广昌县任司训一职。这一任便是九年，到弘治九年初，任届期满，便赴京考绩。经朝庭评庙，政绩突出，具升迁的条件，便于弘治九年闰三月升山东省济南府新城县教谕。此时，余文慕已56岁，离退休年龄已不远。

　　再说宋祁岁进士余承乾。据《民国遂安县志》（儒林篇）载：“余承乾，字载若，号屏山，宋祁人。性季谨，尝脱亲于难，沉酣典籍，蔚为儒宗，其学一归于主敬，不欺暗室，砥节励行。馆郑氏尹山，多所成就。开化杨进士廷琚，盐道宏俊，皆出其门。晚以明经授教职，辞不赴，键户著书，尤精于易，年八十。门下郑培德梓其《屏山遗集》。”

　　余承乾生于明崇祯十二年（1639年），他自幼聪明好学，是县学之优等生，时称为廪生，可以享受名额有限的奖学金补助，每月为银四两。康熙癸酉年（1693年），被推为岁贡，升入国子监学习，学成后在籍候选儒学教谕。但由于年事已高，他并未赴职。

　　从时间来看，余承乾被贡入国子监学习的那年，已是54岁，监生们在监读书一般至少四年时间，那么，至完成学业时，至少已是58岁的老人了。如按现在60周岁的退休制度，已没有安排工作的必要了。而即便是留名青史的人物、毛一鹭的族兄毛一公的求学之路，也非一帆风顺。据余利归对有关文献的研究发现，毛一公幼年不算聪明，数行不能成诵。懂事后却能发愤读书，曾登先月楼，去其梯，排除一切干扰，专心学问三年，由此淹贯经史，文章大有长进，观者拜服。万历十三年乙酉(1585），38岁的毛一公参加浙江乡试中举。万历十七年己丑(1589），毛一公参加会试，登三甲进士，这时他已年届42岁。

　　所以，范进也好，余文慕也好，余承乾也好，大名鼎鼎的毛一公也罢，他们的经历，只是古代科举制度下读书人在求取功名之路上的一个缩影。耀眼的光芒背后，是比常人付出数倍的努力，其道路的曲折，今人无法体会。但有一个事实是不可否认的，尽管毛家毛氏的这些举子们是在不同的时代背景、不同的家庭条件下取得功名的，他们的素养与追求也因人而异，但有一点肯定是相同的，那就是这些取得功名的学子除了天赋，他们的求学态度一定是努力、认真、执着和持之以恒的。或许，这便是成就“遂安第一村”之基础，这便是“遂安第一村”之魂。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余青青 王志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