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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炉房的故事
发布时间:2023-08-22 09:04:14


小树 摄

  卢燕敏

  光阴浅浅流逝,总有几朵泛白的浪花散于其间,每个年代都有独属于每个年代的故事——

  一

  徐福的师傅突患急病,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不会说话。回到厂里,他拿出医院的诊断书替师傅请假。一说要请三个月,厂长跳将起来。眼下正是生产旺季,何况锅炉房又是车间重地,一天也缺不了人手,这临时临脚的到哪去找人顶替?厂长急得抓耳挠腮,一时半会没了主意。

  厂长转身叫来了车间主任。别看车间主任长得精巴干瘦,出主意却是一流。

  “人倒有一个,就不知你敢不敢用?”

  “谁?”

  “新来的李桃花。她在东北当过司炉工。”

  “不行。怎么能叫一个女人烧锅炉?”厂长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正在发愁的当儿,有人毛遂自荐来了。两人一抬头,李桃花就站在门口。车间主任向厂长眨眨眼睛,堆着笑脸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李桃花递上一本红皮钢印的司炉证,厂长翻来覆去地看,一脸狐疑:“你一个女同志,烧锅炉能行吗?”

  李桃花没说话,只是往车间主任的身旁站了站。这一站不要紧,倒把厂长给逗乐了——眼前的李桃花,不仅比车间主任高半个头,还比车间主任胖了一轮。

  二

  锅炉房外,徐福正撅着屁股在捣煤渣。见厂长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女的,不免有些纳闷。头一次见厂长笑容亲切,手掌拍在肩上如父兄般。

  “来,徐福,给你派了个助手,从今天起你就是师傅啦!”

  徐福的头嗡地一声,他看看厂长,又看看李桃花,嘴里脱口道:“开什么玩笑?”

  “我什么时候给你开过玩笑?别瞧不起女同志,她和你一样都是二级司炉工。东北的锅炉,可比我们这大多了。”厂长的口气一下子严肃起来。

  徐福没再说什么,但心里却是一百个不乐意。

  厂长走后,徐福依旧捣煤渣,全然不当李桃花的存在。徐福的表情,早让李桃花心里窝起了火。她顺手抄起一把铁锹,腾腾地往煤堆去。那握铁锹的手,仿佛在叫劲。每铲一下煤,都带着一股狠劲,狠劲生威风啊,把徐福看得目瞪口呆。

  在厂里,徐福有个“闷葫芦”的外号,人人说他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木讷的脸上,几乎看不到喜怒哀乐,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像只刺猬,怎么也不讨人喜欢。而他的自尊又极强,有一次,车间主任跟他开玩笑说,你这小子艳福不浅,天天有姐姐陪着上班,看来光棍日子要到头了。没想到,话音刚落,徐福怒目相视,车间主任立马噤了声。

  三

  李桃花的性格恰恰与徐福相反。她快人快语,善于交流,浑身上下都透着东北人的豪爽。不过,她的脸上总有那么一丝丝的忧郁,即便在仰头大笑的时候,这丝忧郁都在。的确,李桃花的命运多舛。她是黑龙江珍宝岛人,丈夫是淳安知青,她家是知青的房东,一见倾心的姻缘,如同水到渠成,父母当然成全。然而爱情瓜熟蒂落了,幸福却戛然而止。一次人事纠纷,导致丈夫死于非命,而两天后就是他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

  丈夫是家里的独苗,远在淳安的婆婆因悲伤过度,一病不起。于是,李桃花带着不满一岁的儿子千里迢迢来照顾婆婆。

  四

  转眼,李桃花到锅炉房上班已经三个月,论干活卖力,丝毫不逊于徐福。自打她来,锅炉房像换了新颜——不光里外齐整,就连犄角旮旯也堆放有序。这个聪明又充满活力的女人,带给徐福无比的震撼。他觉得她宛如杜鹃花一般的灿烂,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她。

  每天徐福都见她背一个大布袋来上班,里面除了午餐盒、水壶,还有做不完的针线活。午休时,锅炉房外仿佛成了女工们的天下,李桃花是她们中间的主角。这些女工不光是来讨教针线活的,也是来听李桃花说笑话的。一则简单的笑话,经她那悦耳的北方话一溜,别提多有趣。一开始,徐福还躲得远远的,不知不觉越挪越近,到后来索性坐在她们中间。他只听,不搭言;听到开心处,咧着嘴嘿嘿笑,一双黑黑的眼珠泛起了光亮。

  徐福的变化,李桃花看在眼里。她有点高兴,又有点担忧。高兴的是徐福一天天变得开朗起来,担忧的是常常在布袋里会发现一些糕点和糖果,在口渴时看到茶杯蓄满了水,午餐盒里有大块的肉和整个的鸡蛋,这些让李桃花战战兢兢。

  五

  趁一个好天气,李桃花帮徐福拆洗了铺盖,被单上积满油污,怕是有一个季节没洗了。

  李桃花用热水泡,用冷水冲,足足洗了两个小时。晒在太阳下的被单,风吹光浴,带着淡淡的皂香。徐福闻着这皂香,清澈的黑眸给了李桃花感激的一瞥,这一瞥把李桃花内心最深处的一角给揭开了。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即刻狠狠地跺了跺脚。

  “徐福!电话!”扩音喇叭里传来了传达室大伯的喊声。

  电话是师傅打来的,他告诉徐福,身体恢复得很好,这两天就来上班。挂断电话,徐福并没有感到高兴,相反他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落。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李桃花还等在锅炉房门前。她把大门的钥匙交给徐福,轻声地说:“车间主任通知我明天回包装车间,说你师傅要回来了。”徐福默默地接过钥匙,但他不知道该怎样接李桃花的话。他的眼睛盯着她的眼睛,沉默着。

  李桃花朝外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她转身问徐福:“知道我为什么要求来锅炉房吗?”

  徐福摇摇头。

  “我是想要那三块钱。”

  李桃花侧着脸,下巴微微仰起,低沉的声音里似乎满是疲惫:“司炉工又脏又累,哪个女人愿意受这种苦?但每个月多出的三块补贴,能让我的孩子吃得好一点。”

  如鼓声擂动,一九九零年的夏天,23岁的徐福,第一次有了心痛的感觉。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邹楚环 王志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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