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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清波外
发布时间:2024-07-10 15:41:25

柳叶儿

在这个小城,冬瓜坞是我喜欢的一方天地,从清波花园小区外面那一长溜的小街走过,便能最真切地融入这个城市的人间烟火味中。

(一)

从新塘公园方向入口,过了社会治理中心,靠近小区一侧都是店铺。每一间店铺皆不大,经营着日常所需:面条、稀饭、包子、馒头、粽子、玉米饼、烤饼、烧饼等,各种小吃应有尽有;米面、粮油、猪肉、牛肉铺子一样不少;修理店、日用百货店、药店、口腔科也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甚至还有两家棋牌室。我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讲的就是这里吧。

店铺前面便是一条红砖铺就的人行道,一眼能望到头。人行道的宽度不过三、四米左右,就是这么一方小小的空间,那些来自十里八村的菜农,硬是开辟出了一个临时的蔬菜交易市场——人行道两侧一溜儿排开各种菜摊,摆上自家种的蔬菜、水果、各类干菜,一个接一个,严丝合缝。

这些蔬菜比起对面菜场里的,似乎没有那么鲜嫩:浅绿色的黄瓜没那么直;带泥巴的芹菜有点矮小;橙色的胡萝卜大小不一;苋菜的梗和叶摸上去有点硬;一把把的小葱是灰绿的,豌豆壳已经老得发白,蚕豆壳上都有了黑色的斑点……还有少许的野菜,一看就知道这些菜是经了风吹日晒的,有点儿土里土气、老气横秋的。

卖菜的基本上都是老人。他们的穿着不讲究什么搭配,脚上穿一双旧布鞋或是球鞋,有些还沾着清晨菜地里黄色的泥巴;身材都是瘦瘦的,脸也是瘦瘦的,皱纹又多又深,肤色是被太阳晒过的那种古铜色。

一开口,他们的方言便显出了自己的地方特色:左口的,汪宅的,富城的,长岭的,坪山的,都是离镇上左右不过一小时之内的车程。他们也会讲几句普通话,但都是半官半土,顾客若听不懂,就伸出两个手指头来比划着。也有个别卖菜的是城里退休赋闲在家的老人,他们城郊有菜地,种的菜自己吃不完,就拿到这里来卖。

他们的蔬菜并不多,一小堆一小堆地摆在地面上,四季豆几斤,苋菜几把,生菜几棵;有些只卖一样,一地白花花的鲜蒜头;有些少得可怜,小小的竹篮子里只有五六把绿韭。

我不知道这个交易市场到底是几点钟开始的,因为我起得不够早。我每次到达这里的时候,路中间都已经是行人不断了。但我可以推测,他们若坐车,选的定是最早的一班车;他们若自己骑三轮车,定是天没亮就准备着出发了。

他们有自己的生意经。一开始,他们会把价格叫得高高的;卖到中间,就会说先前都是很高价格卖了的,现在降价了;卖到后来,只剩一些品相不好的,便打包卖。若有人说他们的东西贵,他们就会叹一口气:“六元钱一斤,还贵吗?你去看看,就我有胡萝卜的。”这些菜农也是有傲骨的,你若轻贱了他们的劳动成果,他们宁愿给猪吃或是倒了、烂了,也决不卖给你。他们希望自己的菜都能卖个好价钱。因为这是他们一天的收入,也许是几天合起来的收入;这也是一块菜地的收入,也许是一个季节的收入。

他们有自己的时间观念,十点钟以前无论如何都要卖完;卖完了,就回家了,继续去菜地里筹划着明天要卖的菜蔬。明天卖什么呢?他们自有打算。他们也明白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或许,他们还要等地里的菜长成了,过个几天才能来这里交易。

九点钟以后,人行道就空出了许多。保洁阿姨过来了,一扫把一扫把地清扫着路面。

在这个市场里面,也有一些冒充农民的菜贩子。不过一眼就能瞧出来:他们穿着得体,鞋子上绝不会有一丁点泥巴;女的有可能会染一头黄毛,男的会戴一顶刀郎的帽子。他们用蓝色的大塑料袋装着菜,菜码得整整齐齐,跟菜场里差不多。他们能把普通话讲得八九不离十。他们的菜都来自批发市场,却要装作是自己种的。

菜农们都知道,却看破不说破。他们有自己的处事原则,他们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每天,我们还没醒,他们就醒了;我们还没起床,他们就赶路了。他们早早地来到这里,等候着我们的到来。他们的等候,就是这人间烟火的开始。

(二)

逛这样的菜市场的,大多都是老人家。这些老人,有些是退休在家养老的,有些是跟着子女来城里享福的,也有些是帮着子女带孩子或做家务的。

他们有的是时间,从这一长溜小街的东头逛到西头,又从西头逛到东头。他们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查看着,又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比较着,至少要逛了一遍,才肯蹲下身来精挑细选。若是买一把苋菜,他们定会掂量着分量最重的一把;买一把四季豆,定会挑那长得直直的;买豌豆,得和摊主一起现剥的……他们买的每一种蔬菜都不会超过一盘,因为现吃现买更新鲜。买的人不嫌麻烦,卖的人知道他们都是一些精明的老主顾,彼此心照不宣,说不定明天又要见面。

他们买好菜后并不着急回家,那些常来的菜农,他们都认识,有时还会拉几句家常。直到人群散得差不多,他们才肯提着新买的菜蔬往家的方向走去。

这里也是饭店老板或老板娘买菜的地方。他们的要求更高:笋,得没有孔而且剥好的;苋菜,得没有泥巴的,梗要细长的;马铃薯,单挑小个的拣。除此之外,他们要的数量多,若数量不够,就换一家。这往往惹得摊主一声哀叹。饭店老板们精明得很,讨价的时候,会仗着数量多,把价格压到最低,付钱的时候呢,又要摊主抹去零头。可临了,摊主还要讨好地说一句:“老板,你生意兴隆。下次又来买啊。”

年轻人是极少出现在这一长溜小街的。偶尔有几个年轻人混在买菜的队伍里,他们就像逛美食街一样,看着喜欢的,便来一把,顺便问一句“是不是自己种的?”他们专门挑好看的,付钱一定要扫二维码。

这买的,那卖的,便组成了一道清晨独特的风景线。风景里,是人世间最纯粹的烟火味。

(三)

这一长溜小街上,熙来攘往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那天,我刚逛完一遍,母亲就挑着一担山货来了。

此时,人行道的两边已经摆满菜摊,只有入口处有一个小小的空位。朝阳金灿灿的照着地面,有点热。

母亲麻利地摆好她带来的鲜笋、萝卜干、地衣、咸菜,还有几把鲜绿的辣椒秧。因为她上午还要赶着去社区医院体检,所以让我帮忙一起卖。

我蹲在摊位上,帮忙剥笋。偶尔有人问一问笋的价格,当听说要十元一斤时,都摇摇头走了。好一会儿,无人问津。我有点着急,母亲也有点着急。她让我看着摊子,自己拿着地衣去饭店问问,说有可能需要。

又有人来询问鲜笋的价格。她要很多。我像是遇到了救星,以为可以成交了。没想到,她看了看,嫌量太少,就转身走了。

就在这时,边上摊位的大姐开口了:“现在都没有笋了,我卖十四,你们卖十元一斤。想买的,二十元都要的。若不想买的,五元一斤她都不要的。”

我听了,有点尴尬。我不知道母亲是怎样估价的。母亲回来了,仍旧拎着那袋地衣:“哎,往年很好卖的,今儿个都不要了。”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默默地剥着笋。

我觉得有点热,而且这个地段顾客少,就建议母亲换个地方。她挑,我拎。来到中间地段,总算看到了屁股大一块空缺,后面还停着一辆辆的电瓶车。

我见边上卖枇杷的大姐篮子放得比较空,就笑着想跟她商量挪一点空间给母亲。我刚开口,母亲就阻拦道:“她没得商量的,你不要商量。没关系的,这点位子够了。”大姐果然不同意。我很纳闷。

地段果然决定买卖。一个中年男人问了笋的价格,就表示要买。男子拿一根,就在根部掐去一大截,掐得母亲连声阻止:“不能这样掐的啊,这咋卖啊?”

男子继续快速地掰着,说:“这个太老了,要掐去的。”“你再掐,我就不卖了。”母亲有点急躁了。

付钱的时候,我以为男子会手机扫码,没想到他掏出了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很奇怪,开了张,生意有一就有二了。剥出来的鲜笋一下子就卖得差不多了。

这时,走来一个老太太,头发花白,极其瘦弱。母亲叫她一声舅妈,那老太太便蹲下来帮我们剥笋了。母亲说:“舅妈啊,这笋我先前卖12元一斤的,你买点去,十元一斤好了。”蹲在一旁的我听了,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边上卖枇杷的大姐发话了:“她先前卖十元一斤,给你十二元一斤哦!”

老太太继续剥,继续和母亲闲聊,好似没听到大姐的特意提醒。剥完了,她站起来高高兴兴地走了。我想,她定是装作没听见,她也不买笋。

一位阿姨走过来了,口罩戴得严严实实的。她要买辣椒秧,但阳台上只种得了五棵。母亲只好把二十根一把的辣椒秧拆开来卖。这时,又来了一位阿姨,而且她们彼此认识。

母亲便央求她们买一些地衣尝尝。阿姨看了看,就说买个三元钱的,做碗汤。另一个阿姨便也抓了一把称了起来。就这样,买卖一桩接着一桩。剩下的地衣,被一个饭店老板娘称走了;原封未动的咸菜被一个年轻女子全买了;萝卜干也被一个妇女买走了大半;最后,还剩先前漏卖的三斤多鲜笋。

一个光头大叔来了,个子矮小,身体微胖,腰里头绑着一个钱袋子。他自我介绍是开饭店的,可以把笋全买走,但必须八元一斤。我心里头不愿意,就说:“这么便宜,还是我拿回家炖了吃吧!”

光头大叔听了,立马说:“你这么不舍得,那我就不买了吧!”母亲听了,陪着笑说:“别听她的,你是好人,你都买了吧!”

光头大叔跟先前那个男子一样,挑挑拣拣,最后过了称,又仔仔细细地数了钱给母亲。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九点,便催促母亲赶快去体检。我的手机扫码收到了五笔进账,便把早已备好的现金给了她。我想多给一些,母亲执意不肯,硬是把剩余的钱找还了我。

母亲挑着几乎空着的菜篮子坐公交车去了。我这才发现,交易市场已经散去了好多人。

这个早晨,我跟着母亲体验了一个多小时的菜农时光,看到了世人的冷眼和不屑;也看到了一个老人的善良和大度,还看到了菜农之间的是是非非,也感受到了当一名菜农的艰辛。

也只有他们,始终坚守着这人间的一方烟火,让我们吃到家乡的味道,土地的味道,大自然最原始的味道。

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清波门外,便是这座城里头,人间烟火最有味的好去处。


千岛湖新闻网编辑:邹楚环 徐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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