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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此静坐——读汪曾祺《人间草木》
发布时间:2024-07-11 09:53:03

谢敏慧

静坐之时,就能想一点事、读一点书、写一点文章。

我尤其爱汪曾祺的美食文,翻开《人间草木》,总会先挑“四方食事”看看。汪老笔下的故乡,食物何其多,炒米、焦屑、茨菇、螺蛳……总是似有若无中飘出淡淡的乡愁。《端午的鸭蛋》一节,于我便是启蒙——“筷子头一扎进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仅凭两个动词,就精准攫住了高邮咸鸭蛋最重要的特点:质细油多,不需满溢的形容词修饰,便能让人想尽其滋味。

他写吃食,大多是贴近大众的食材,并不怎么昂贵珍稀,却总能抓人眼球、吊人胃口。比如昆明的雪花蛋,形容其“嫩如鱼脑,洁白而有光亮,入口即已到喉。”鸡蛋天下皆有,蒸、煎、炒、炸,做法五花八门,唯在汪老的笔下尤为嫩、香、美、鲜,可见笔力。

吃法上,汪老也是兼容并蓄、雅俗共赏,不踩一捧一、不地域抨击,在欣然尝试各种不同口味后,尊重接受所有的习俗传统。

光说豆腐,就有南有北——南方有骨汤,砂锅豆腐文火慢炖,北方有肉卤,虎皮豆腐大火收汁;既有香辣热烫的麻婆豆腐,也有一青二白的小葱拌豆腐,在他眼中各有曼妙,并不冲突;还有衍生的豆腐皮、豆腐脑、豆腐干、百叶结等等,更是风味千别、不相雷同。汪老便一样一样吃,一样一样写,既要将嘴腾出来,又要将胃填进去,于是酸、甜、苦、辣、咸、臭都落诸笔端,长久地驻留在人们的味蕾之中。

即使是臭,在他的文里也栩栩如生,除了大名鼎鼎的臭豆腐之外,他还写了臭苋菜杆,“外皮是硬的,里面的芯成果冻状,噙住一头,一吸,芯肉即入口中。”又补充道,“吸起来‘咕’的一声。”真是巧妙——这一个拟声词不仅增加了活灵活现的画面感,还赋予这种腐败的鲜味一番与众不同的魅力,让人瞬间赞叹起古人食臭的智慧来。

而在每一种幽微而壮丽的味道背后,总是蕴藏了一段段独有的记忆,好比他在西南联大的黄金岁月,少年意气里透出一种举重若轻的豁达:盘缠还未用尽,底气尚足,便吃云南的汽锅鸡、过油肘子、腐乳肉,大口吃肉是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钱逐渐用完了,就去吃米线、饵块,不仅浇头的选择多,还能大把加辣,为一干辘辘饥肠解馋添味;再没钱些,便吃食堂,红糙米里混着砂子、木屑、老鼠屎,不甚滋味,堪堪果腹罢了,但汪老却总能找出趣味来,戏称其为“八宝饭”,让人不禁莞尔一笑。

当然,他们也有许多乐处,不需花什么钱便能享受:泡茶馆、听围鼓、逛书店、看裱画、跑警报,其间更出现一个个奇人,有从早到晚泡在茶馆的陆同学,有骑毛驴来昆明上学的应同学,有一听见警报就煮莲子的郑同学……在随时会有空袭轰炸的情况下,破衣烂衫的师生们却每天孜孜不倦做学问,寻找知识、寻找真理、寻找智慧,将生死度之事外。

“我寻找什么?寻找潇洒。”

汪老坦坦荡荡,这种从容气度更是时时刻刻流溢于他细致的笔触,似行云流水,自然成文,如出水芙蓉,甚少雕饰。

他写夏天,从小处着手,早晨的花、剖开的西瓜、鸣叫的蝈蝈、傍晚的乘凉,只是看着,都觉得清清静静,好像有一缕微风柔细地拂过周身。他写冬天,亦是寻常,睡懒觉、烧火炉、玩游戏、折梅花,吃一碗蟹油煮乌青菜,仿佛落雪也跟着下在了掌心。

他眼中的栀子花更是好玩,“香得掸都掸不开”,多么旺盛近乎于浓烈的生命力啊,所以才能如此自信美丽,“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好似雪白的六瓣花朵之下,长出了一根重逾千钧的反骨,不内耗、不焦虑,狠狠驳斥文雅人口中的品格不高,令人不胜感叹。而这种宛如天成的巧妙,一半来自于语言,一半归功于见识,不管是奇异的各地风土人情,还是雅致的四时生活场景,汪老总能信手拈来、返璞归真。

掩卷,书中的人事立时活进脑子里,以至念念不忘——好似两人相对,不需正襟危坐,或瘫或躺,或品茶或饮酒,一碟油炸花生米便够,而后只需要竖起耳朵,听汪老娓娓道来——“我没有经历过太多的波澜壮阔的生活,没有见过叱诧风云的人物,你叫我怎么写?我写作,强调真实,大都有过亲身感受,我不能靠材料写作。我只能写我所熟悉的平平常常的人和事,或者如齐白石所说的‘世间小儿女’。我只能用平平常常的思想感情去了解他们,用平平常常的方法去表现他们。”

汪老的散文,就是出自于这种质朴、平淡、自然、率真。在寻常的日子之间,眼见的、耳闻的、口谈的一切人事物都显得有趣、有味、有嚼劲了。

千岛湖新闻网 编辑:邹楚环 汪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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