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巧英

甘蔗并不是我们那里的主要种植作物。淳安属于山区，山多田少，稻谷种植的也不多，那又为什么要种甘蔗呢？山沟沟里虽然平地少，但是如果勤劳点，菜地还是可以整出几小块来的。

连续几年天气平稳不太有暴雨，小溪滩的河岸就渐渐宽阔起来，裸露出了一片沙地。母亲就抢先用石头垒出几块地界，挑去上面的石头，整理成畦，种上菜籽、瓜秧，多出一小块就种上了甘蔗。

以前生活物资并不像现在这样富足，每逢过年，年货大部分都是自己手工备下的，像炒花生瓜子、米糖、番薯干。水果少有，有的人家种了橘树，过年存着甜甜的橘子招待客人。我家没有种橘树，母亲种了一小块地的甘蔗。

甘蔗长到夏天就有了一定的甜度，我们几个小孩偷偷摸到菜地里折几根吃吃，母亲知道了，偶尔也会出来责备几句。大部分甘蔗还是要留到秋季。到了秋季，把甘蔗带根挖出来，简单处理下叶子，扎成捆，并不拿回家，而是在溪岸上挖个大坑，把这些甘蔗埋进坑里。甘蔗得带根挖出来也是这个原因，在坑里要储藏几个月，让甘蔗甜度继续“发酵”，这种方式也是保存甘蔗很原始的一种方法。

到第二次挖甘蔗，那就很讲究，而且很有仪式感，是我们村过年的一个小传统。

坑里的甘蔗要在什么时候挖呢？每年农历腊月二十九，吃过早饭后，父亲背着锄头，别着柴刀，领着我们过小溪。父亲挖开坑，把里面的甘蔗一捆一捆拎出来。这时候的甘蔗，叶子有点腐烂，散发着一点味道。母亲种的甘蔗是青皮甘蔗，储藏在坑里之后甘蔗皮变为青黄色了，但有些仍然保持着鲜艳的绿色。

我们小孩子要做的事情，就是把甘蔗放到小溪里清洗干净，并且把根须削干净。在洗甘蔗的时候，小孩子不吵吵闹闹，有分工有秩序地完成各道工序。我们经常边洗边开始品尝甘蔗的美味。甘蔗被清洗干净之后，仍然是一根一根地捆扎好，然后背回家，存放在角落里。

为什么一定要在腊月二十九挖甘蔗呢？

挖甘蔗放在农历腊月二十九是有特别的寓意的，预示着年尾甜甜蜜蜜，开年也甜甜蜜蜜，一整年都顺心顺意，甜蜜幸福。另外，我们这里有一个风俗习惯，大年初一是不能够拿刀之类的东西的，大年初一也不扫地干活。听母亲讲新年拿刀不吉利，她每年年三十就把年初一要吃的菜准备好了。年三十就基本上过年了，挖甘蔗的事自然要在前一天做好才顺顺当当、安安心心的。

甘蔗挖好了，我们才开始贴对联。贴好对联，年味就很浓了。

大年三十晚上，年夜饭吃过以后，大家一起守岁，看电视、打牌、吃东西。这时拿出甘蔗，自己种的甘蔗粗细适中，放到膝盖上一折，一人一段，刚好；吃了花生、瓜子正是口燥，来一段甘蔗恰好。大家在吃的时候都忍不住会说甜，又讨了一个好彩头。所以，甘蔗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甜蜜幸福的事物。

过年的时候，亲戚朋友陆续上门来做客，家里拿出甘蔗给客人品尝。水果匮乏的冬季甘蔗确实是比较甜蜜的了。那个年代能拿出甘蔗招待客人的人家，也算是比较客气好客的。

我们这一代人成长了，年轻人出门工作，村里只有老人还在守着，挖甘蔗的情形再也看不到了。市场上买来的甘蔗，又粗又壮，甜度又高，嚼起来软，远比家里自己种的口感好太多了。渐渐的村里人就不再自己种甘蔗，但过年还是会有很多人家拿甘蔗招待客人，就是寓意甜甜蜜蜜，讨个好彩头。

传统虽然随着时间会慢慢淡化，但留给一代人的回忆是难以抹去的。我们总是心怀美好，保留一份最纯真的祝福。形式会改变，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方式，挖甘蔗的形式没有了，但挖甘蔗的意义，仍然延续，每当吃甘蔗的时候，我就会跟孩子讲当年挖甘蔗的情形，告诉他挖甘蔗意味着什么，把祖辈的希望和寄托传达给他。让下一代人看到甘蔗，拿起甘蔗的时候，能想起曾经听过挖甘蔗的故事，知道这是美好的事物之一。